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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在心里決定要再娶一個女人的時候,整個肢體開始膨脹起來,一股久盛不衰的精氣在身子里,骨子里左沖右突,那種久違了的沖動怎么一下子就有了,你看老段那張橘子臉皮在陽光下神神秘秘,有張有馳,十分地藝術(shù),十分地生動,老段不相信自己怎么有這么一個想法,而且這個想法來得是那樣地突然,且一來了就決定了。
他辦事從來就沒有這么果斷過,老段這回算是真的果斷了。他為自己的果斷暗暗地擊掌,老段,你了不起。過去,每當(dāng)聽到或看到同鄉(xiāng)同學(xué)同事有這樣的事情的時候,老段就皺起了眉頭,第一個跳出來
說,玷辱,不要臉,多大的歲數(shù)了,還要找一個女人。其實,老段一點也不老,老段今年五十五歲,過去的老段,總是覺得自己老了,在單位里說話沒有底氣,在女孩子面前是那樣地長者,畏縮,與人說話
不到第三句就扳著指頭算哪一年可以退休,現(xiàn)在他不了,別人要是問他,老段你今年多大歲兒,老段說,才五十五歲,老段在五十五歲前面加了一個“才” 字,這個“才”字一加,就賦予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就使自己變得很年輕,很朝氣蓬勃,很能成就一番事業(yè)。
老段是省藝術(shù)學(xué)院的畢業(yè)的本科生,在音樂上很有一套,在這座小城市里,老段在音樂上算是大師級的人物。
老段的單位是市群眾藝術(shù)館,屬于財政全額撥款單位。其實,這個全額撥款有很多水份,實際上,是按人頭撥一部分,剩下的自創(chuàng),老段每年就要創(chuàng)收五到六千元,才能夠發(fā)足檔案工資。老段是知識分
子,知識分子就有知識分子的臉面,他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到其它的單位里討錢,所以,老段的工資只能得到百分之五十。得到百分之五十工資的老段想再娶一個女人就比較困難了。老段有一個兒子,叫藝藝,也是學(xué)藝術(shù)的,讀大四,正在四處聯(lián)系工作。老段那百分之五十的工資既要養(yǎng)自己,又要養(yǎng)兒子,還想娶一個女人,你說說,老段是不是有些捉襟見襯了。但老段是不怕困難的,他懂得勝利往往來自于艱難孑孓的困苦之中,女人是必定是要娶的,這個心事既然萌動了,就要動得轟轟烈烈。前天老段在晚報上看到一則消息,說單身男人是容易短命的,那位老先生把這個問題闡述得很科學(xué),很有依據(jù),很駭人聽聞,盡管老段跟所有的人一樣,很害怕短命,但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夠解決,再娶一個女人不就解決了嗎。所以,老段對再娶一個女人就更有決心了,更有信心了,也更有科學(xué)依據(jù)了。
老段現(xiàn)在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以往,老段總是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頭發(fā)蓄成大蓋帽形式的,周邊用刀子一刮,頭頂?shù)念^發(fā)就瀑布般的披下來,一副藝術(shù)家的樣子?,F(xiàn)在老段為了更接近群眾,更貼近現(xiàn)實,心痛地理成了小背頭,小背頭加上西裝革理,也顯得十分的精神。早晨不愛起床的習(xí)慣也解掉了,每天六點鐘起床,到廣場上跑一跑,到河堤上走一走,站在垂柳下,暢快地呼吸著早晨的新鮮空氣,喊一喊嗓子,進行著吐古納新。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老段多么需要一個很棒的身體啊,再娶一個女人沒有一個很棒的身體行嗎。
老段的變化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單位里的小張和小鄭,喂,你們看到?jīng)]有,段老師脫胎換骨啦。經(jīng)小張和小鄭這么一說,大家象從夢境歸來,老段真的變了,變得愛說了,愛笑了,愛往女人堆里鉆了。鉆女人堆這一點又是老芹發(fā)現(xiàn)的,老芹是單位里管工會的,管計生的,一個徐娘半老而又遇事熱情的女人。前天,單位里搞婦檢,遇上幾個單位通知重疊了,婦檢站的領(lǐng)導(dǎo)叫大家再辛苦一點,忍耐一點,他們會加班加點地做。這樣,各單位里參加婦檢的同志就不能回家,只能到單位里弄點吃的了。老段這天正在單位里寫一首曲子,曲子寫完了,情緒卻還在曲子里沒有走出來,他站在大門口,嘴里哼著曲子,見老芹領(lǐng)著一大幫女人到餐館里吃飯,也就著跟著進去了。一些女人見了老段,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有意地逗著他玩,鬧著要他講個笑話。老段平時挺嚴(yán)肅的,老芹深怕老段焦了,就及時出面制止那些女人說,段老師是專家,藝術(shù)家,副高職稱,是你們隨便可以開玩笑的。那些女人說,你就干脆說段老師是神仙,是太監(jiān),不沾女人邊的。老段聽了那幾個女人的話后笑得前沖后仰起來,說沒事的沒事的,不說不笑,不成老少,她們要我講,是看得起我,我怎么好推辭呢。說完老段真的講了一個段子,一個不渾也不素的段子。老段說,有一個轉(zhuǎn)業(yè)軍人,回到家里,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起床,到稻場里晨練,晨練有一個重要內(nèi)容,就是做五十個俯臥撐。這天,那位轉(zhuǎn)業(yè)軍人又在那里做俯臥撐,一個撿糞的老頭站在老遠的地方看著他,一臉的迷糊??戳艘粫?,那老頭到底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在他做俯臥撐的地方看了又看。那位轉(zhuǎn)業(yè)軍人說,看什么看,我這是做俯臥撐。一連幾個早晨,那個老頭總是在他開始做俯臥撐的時候就來了,來了后就在他做俯臥撐的地方看了又看,這使那位轉(zhuǎn)業(yè)軍人有些惱火,說,這有什么好看的,鄉(xiāng)巴佬,呆子。那老頭聽了轉(zhuǎn)業(yè)軍人的話,呵呵一笑,重重地把糞耙戳在地上,說,你才真的是個鄉(xiāng)巴佬,呆子,我看你出去當(dāng)幾年兵算是白當(dāng)了,成白癡了,你沒看見,你身底下的那個女人早就溜走了。老芹聽了這個段子,“哧”地一聲噴了一桌飯,然后久久地望著老段說,段老師,你是不是有情況了。老段說,沒有,起碼暫時沒有。一個“暫時”又把老段的心事說出來了。老芹說,這樣好,這樣好,你進步了,你總算改變態(tài)度啦,人就要現(xiàn)實,哪有五十幾歲的男人天天思念著一個亡人過日子的,等哪天你娶來了新的嫂子,我就領(lǐng)著這幫女人來向你討喜糖吃。
老段詭譎地一笑,扯了塊衛(wèi)生紙抹了油汪汪的嘴,嘴里還包著一大塊末嚼爛的牛肉,伸手向老芹拱了拱手,退出了餐館。
2
老段真的看上了一個人,誰,老芹的妹妹,華泰染業(yè)公司華董事長的私人秘書芹蕓。
今年十月份,市里要搞一個國慶聯(lián)歡晚會,各單位都要出節(jié)目,現(xiàn)在不是很重視民營企業(yè)嗎,華泰是民營企業(yè)的龍頭,市里要它們出一個節(jié)目,華泰的老總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了芹蕓,芹蕓一不會編,二不
會導(dǎo),只是在讀中學(xué)時參加過幾次晚會,就她那點可憐的舞臺經(jīng)驗,要編導(dǎo)出一個在眾多的單位中間具有相當(dāng)競爭力的節(jié)目出來,真的比登天還難,芹蕓只有求救于群藝館的姐姐老芹了。老芹聽了,很輕松
地一笑,說,看把你急成個猴樣,這很簡單,你就請我們單位的段老師去就行了。
老段就這樣和芹蕓認識了。
芹蕓今年三十五歲,三十五歲還是個單身。
老段現(xiàn)在注意的就是單身女人了,單身女人對于老段來說,是最理想不過的了,單身就意味著沒有負擔(dān),沒有掛欠。只是芹蕓不是一般的女人,是華董事長的私人秘書,是現(xiàn)在流行的白領(lǐng)階層。你看芹
蕓那高挑的身材,那盤起的韓國發(fā)式,一身往外噴發(fā)的青春活力,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不是三十歲的人,身材還那么的倩,臉還那么的嫩,真的是歌廳里一些肉麻的男人向女人獻諂唱的歌,前年十八歲,去年
十七歲,今年十六歲了。老段是有孩子的人,是五十五歲的半老頭子,他籌備了很久,準(zhǔn)備厚著臉皮向芹蕓發(fā)起接二連三的攻擊,他想象著這種攻擊應(yīng)該是現(xiàn)代的,閃電式的,摧毀性的,一針見血的那種。
但他不敢,現(xiàn)在的女孩,一是傍大官,二是傍大款,而他老段,除了一身的藝術(shù)之外,有哪一點可以令芹蕓動心呢。
五十五歲的老段十分浪漫地害上了單相思。
芹蕓是見到過老段的,是在姐姐家的電視機上見到的。那時芹蕓剛到華泰染業(yè)公司上班,做華總的私人秘書。
元旦節(jié)那一天,芹蕓提著一大包吃的東西來到姐姐的家里,一邊往外撿一邊說,看你們那個破單位,這么大的節(jié)日領(lǐng)導(dǎo)一點也不表示表示,還整天忙乎著上班羅,簽到羅,遲到一分鐘扣兩塊錢羅,要是我,早就跑啦。老芹說,話也不能你那么說,你們是搞物質(zhì)的,我們是搞精神的,你看電視機里面,今年市里的元旦晚會不就是我們單位里老段搞的,如果沒有我們老段搞一臺元旦晚會,讓全市人民樂一樂,你就吃你那包點心慶國慶,看有什么滋味。
芹蕓聽了姐姐的話,就拿眼睛往電視機上瞟,只見老段身著燕尾服,舞著一根白晃晃的不銹鋼指揮棒,一頭長頭發(fā)甩過來,舞過去,甩啊舞啊就把芹蕓的眼睛舞得酸酸的了。就是從那天起,芹蕓不光是
認識了老段,簡直是有些崇拜了。
以后的日子,芹蕓的眼前老是晃著老段身著燕尾服的影子,晃著那頭甩過來舞過去的長發(fā),晃著那根白色的指揮棒,晃著晃著就晃成了一個虛幻的世界,這個虛幻的世界里有一種真真切切令你心驚肉跳
的聲音,有一個令你徹夜難眠的偶像,有一個令你日思夜想的白馬王子。那聲音,那偶像,那白馬王子,是那般地令芹蕓戀切,令芹蕓受用。芹蕓羞怯了,臉紅了,每當(dāng)這個時候,芹蕓總是拿華總和老段比,華總成熟,事業(yè)有成,是腰纏千萬的企業(yè)家;老段瀟灑,才華橫溢,是可望不可及的藝術(shù)家,在芹蕓的眼里,華總和老段,一個是實的,一個是虛的,實的看多了,令人生厭,虛的想多了,令人向往。
有時候,芹蕓又想,她怎么能夠討厭華總呢,華總給了她那么多好處,臉面,地位,工作,金錢……。還有他們在一起的快樂。只是近一段日子,芹蕓很不開心,華總又招騁了一位私人秘書,大學(xué)
畢業(yè)的,學(xué)的是經(jīng)濟管理,人聰明漂亮,活潑又有朝氣,華總這么做,不是明擺著要取代她這半壁江山么。
芹蕓每想到這里,心就酸透了,她蓬勃的青春貢獻給華總了,潔白的軀體也貢獻給華總了,眼看著青春就要褪去了,華總不光不將她扶正,還想一腳踢開,這不是典型的陳世美嗎,典型的無情無義嗎。
有人說老婆好當(dāng),情人難做,老婆遇到男人有外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情人卻不同,情人時時在撼衛(wèi)著屬于自己的那半壁江山,不撼衛(wèi)行嗎,本來情人撐起來的就是個風(fēng)雨飄搖的世界啊。芹
蕓想得很苦,想完了華總又想老段,那是她崇拜多年的藝術(shù)家,暗戀多年的藝術(shù)家。有很多次她想通過她姐姐的關(guān)系見老段一面,就是不敢,她怕姐姐看出了她的心思,說她神經(jīng)病,總算是一個黃花閨女吧,怎么能夠戀上一個大她二十幾歲的男人呢。
真的沒想到,一臺節(jié)目象一個紅娘似的把她和老段牽扯到一起了,看來這世上真的有緣份,真的有緣份啦。
3
和芹蕓在一起,老段的工作熱情十分高漲,他加班加點,為華泰編排了一個大型舞蹈《春天的故事》,演員是從理工中專藝術(shù)班借來的,樂隊是從劇團借來的,為了體現(xiàn)是公司出的節(jié)目,華董事長指示
領(lǐng)舞的主要演員必須是自己的人。老段隨著芹蕓一道去基層挑選演員,挑了一天沒挑上一個,最后芹蕓說,段老師,我試試看,一試,還真的是那么回事。老段很高興,說,沒想到芹蕓你還很有藝術(shù)天賦。
只是時間短,任務(wù)重,要加大排練量喲,中間那段獨舞,不是一天兩天練得好的。
芹蕓說,段老師,請你相信我芹蕓的能力,你只要實實在在的教,我就練得好。
從那天起,老段就在公司的俱樂部里教芹蕓跳舞。老段教得特別地認真,教她要理解舞蹈里每一段音樂的含義,尤其感情要投入,感情投入了,就能領(lǐng)悟到舞蹈藝術(shù)的真諦。你不是在那里表演,你是在
用你的肢體,用你的眼神,用你的動作訴說著你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表達著你的思想感情。說歸說,做歸做,在實際排練中,老段對每個細小的動作都不放過,先是示范,再就是手把手的教,比喻,手怎么動
作,眼神往哪里看,面部的表情,腿柔韌到什么程度都規(guī)定得很死,慢慢地,芹蕓做得很好了,得心應(yīng)手了。老段說,你的樂感很強,你應(yīng)該去學(xué)舞蹈。芹蕓說,象你這樣的舞蹈我不會跳,舞廳里的舞蹈我
倒是能來幾下的,尤其蹦迪,我特別喜歡。老段說,我年青的時候,也喜歡蹦迪。芹蕓說,那我們就來蹦幾下。老段陷在牛皮沙發(fā)里,說我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哪里蹦得動迪呢,還是你來蹦,我來欣賞吧。
芹蕓真的想放松了,緊張的排練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她到里間換了套菜花蛇皮樣的緊身衣,外面套一件寬大的牛崽外套。她旋開DVD ,播放著迪士高音樂,踏著音樂的拍節(jié),整個驅(qū)體行云流水般地飄起來。
芹蕓的感覺真好,她向老段投去一個色迷迷的眼神,手微曲著隨著腰部的擺動而伸縮,動作盡管小,力度卻很大,隨著音樂節(jié)奏的加快,胯部的動作變得夸張起來,整個臀部與身體不對稱地曲扭著。那是一個多么讓老段神往的臀部啊,圓圓的,肉肉的,指頭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嚓!嚓!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那個圓圓的,肉肉的,指頭一掐就能冒水的屁股頻頻地向老段發(fā)起了攻擊。嚓!擺動。嚓!擺動。活象一條母狗在公狗面前搖著十分色情的屁股。別看老段是個藝術(shù)家,在這種迪士高面前他可是個小學(xué)生了,他今天算是開眼界了,見大世面了。老段想,芹蕓不是在跳舞,芹蕓在向他傳遞著一種信息,此時此刻,她那煽情的軀體已經(jīng)成了一種多余的形式,舞跳到這種程度,如果不起來響應(yīng)一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老段拍著巴掌,站起來扭動著身子,用自己的肢體響應(yīng)著芹蕓。芹蕓卻仰起頭顱,一任頭發(fā)瀑布般地飄撒,眼睛一道閃電,收起了那個圓圓的,肉肉的煽情的屁股。老段有些失望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失
態(tài)了,自作多情了,幸好聰明的芹蕓用她的動作彌補了老段的失態(tài),她又雙手托著胸部,準(zhǔn)確地說是托著乳房,整個上身蛇一樣地晃動起來,那驕傲得兩邊跳動的乳房,活象兩個成熟得綻開的石榴,讓陷在
沙發(fā)里的老段不得不再次激動起來,他伸出雙手,就要去摘掉那兩個成熟得綻開的石榴,芹蕓的雙手突然向上叉開,野性地用一個指頭一伸一縮地鉆著自己的肚臍眼,用她的眼神,用她的動作,用她的肢體
訴說著十幾年來對老段的思念。
老段感覺到了,真的感覺到了,老段十分藝術(shù)地站起來,夸張地張開雙臂,芹蕓就勢倒在老段的懷里,老段終于觸摸到那兩個成熟得快要綻開的石榴了。
芹蕓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了,她的目的達到了,她終于倒在了她暗戀了多年的一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的懷抱里了。
老段很老到地撫摸著芹蕓的背部,一寸一寸地調(diào)動著芹蕓的情緒,老段埋下臉,用那剛剛長起來的胡茬在芹蕓纖長潔白的脖子上磨擦,那是一種雄性的征服,力量的征服,老段要的效果終于出現(xiàn)了,芹蕓那張用玫瑰口紅精心打造過的嘴巴,河蚌樣緩緩地張開,發(fā)出嚅嚅地叫喚。老段更加地深入了,他放棄了許多日后可供回味的細節(jié),將芹蕓抱進里間的更衣室,單刀直入地進入了那塊神秘的土地,汗流浹背地不知怠倦地耕耘著……。
老段的心情象陽光一樣地燦爛起來,他想得到的來得太突然了,太理想化了,沒有絲毫的玄念。他現(xiàn)在最大的心病就是他的兒子藝藝,藝藝要是不同意他再娶一個女人怎么辦呢,他必須找出一個充足的理由與他的兒子藝藝商量著他再娶一個女人的事情。
4
藝藝在老段的再三摧促下回來了,藝藝一進門,就將學(xué)生包甩在沙發(fā)上,然后仰面巴叉地躺在床上,說,爸,什么事把你急成這樣,你就不能緩幾天,我找工作找得焦頭爛額呢。
老段說,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老爸有些不舒服,口味不大好,想你進廚房做頓飯給老爸吃。
藝藝說,你就為一頓飯把我從學(xué)校弄回來,不會的吧。老段說,怎么不會呢,我就想吃一頓你做的飯。藝藝躊躇了一下,就進了廚房,廚房里什么都有,他卻不知道怎么弄,藝藝望著米,望著菜犯愁了。
藝藝從來沒有進過廚房,他從來都是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藝藝從廚房里轉(zhuǎn)了一圈,就出來了,說,爸,我不會弄。
老段說,不會弄也要弄。
藝藝沒法,又鉆進了廚房。廚房里,傳來了叮叮鐺鐺的鍋鏟聲和不滿的嘟嘟聲。老段拿著一張報紙蓋在臉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吃飯了,藝藝滿臉羞愧地叫著爸爸,說,爸,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會弄。老段哈哈地大笑起來,說,兒子,你弄得好,弄得好,從今天起,這廚房我正式向你移交了。藝藝嚇得大叫起來,說,爸,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一個藝術(shù)家的兒子,一個學(xué)藝術(shù)的大學(xué)生怎么能夠下廚房呢。
老段說,你不能夠下廚房,一個學(xué)藝術(shù)的大學(xué)生不能夠下廚房,難道一個藝術(shù)家的爸爸就能夠下廚房啦?
藝藝復(fù)雜地望著老段,他不知道他的爸爸今天為什么變得這樣地缺少人情味,這樣地令人捉摸不透,過去的爸爸不是這樣的呀。自從藝藝沒了媽媽,老段就又當(dāng)老子又當(dāng)娘地呵護著藝藝,想方設(shè)法地用各種辦法彌補著藝藝需要的那種母愛。今天這種母愛沒有了,這使藝藝想起了媽媽,要是媽媽在世,藝藝就不會下廚房了。藝藝委屈極了,說,爸,我真的不會,我怕爸吃了會生病。所以,我是不能夠下廚房的。老段說,既然你不愿意下廚房,我當(dāng)然也不愿意下廚房了,那你說,我們總不能因為我們父子都不愿意下廚房而不吃飯吧。
藝藝說,我不知道。
老段說,不知道你就好好想一想。
藝藝就想,藝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道道。吃了晚飯,老段在床上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藝藝慌慌地來到房里,說,爸,你怎么啦。老段說,我背上出奇地癢,你跟我撓撓。
藝藝脫掉鞋子,坐在床上,掀開了老段的內(nèi)衣,說,爸,你哪里癢。
老段說,膀子下面,左邊。
藝藝就在左邊撓撓。
老段說,膀子下面,右邊。
藝藝就在右邊撓撓。
老段說,左邊的上邊。藝藝剛剛伸出手,老段又叫了起來,哎呀,左邊的下邊又癢了。
藝藝不知所措了,說,爸,我去跟你買個癢癢耙吧。
癢癢耙買來了,老段撓了一會,說,這個東西太硬,沒你的手好,還是你用手來撓撓吧。
藝藝重新坐到床上,為老段撓癢。折騰了半夜,老段的癢還是沒有撓好。藝藝生氣了,說,爸,我又不是學(xué)撓癢的,我又不是學(xué)護理的,你沒聽說癢這東西是越癢越撓,越撓越癢,既然這樣,我怎么撓
得好,我看你還是忍一忍,到天亮后再看醫(yī)生吧。
老段說,我怎么忍得住呢,既然你不撓,就讓我癢死好了。藝藝說,不是我不撓,是你這個癢撓不好。
老段說,撓不好怎么辦,總得想個辦法呀。
藝藝說,我……我不知道。
老段說,不知道,不知道就好好想想。
藝藝想了一夜,終于想通了,爸爸是缺一個做飯的,缺一個撓癢的。哎呀老爸,你怎么不早說呢,你早說了,我不就不受這份罪么。
第二天早晨,藝藝到街上買來了豐富的早點,喊老段過來吃飯,說,爸,我想好了。
老段說,你想好了什么。
藝藝說,爸爸是缺一個作飯的,缺一個撓癢的,要是有合適的女人,你就娶一個吧。
老段說,娶一個你沒有意見?
藝藝說,沒有意見。
老段哈哈一笑,拍了拍藝藝的肩膀,說,兒子,你大學(xué)沒有白讀,你讀懂老爸的心事了,學(xué)會體貼人了,你狗日的長大了。
藝藝也大笑起來,說,老爸,你……你挺藝術(shù)的。
老段開心而又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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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芹來了,老段心里特別緊張,老段不知道老芹到他家里干什么來了,聽芹蕓說,她家里就怕她姐姐老芹反對,姐姐在家里有威信,哥哥聽她的,父母也聽她的,姐姐是塊硬骨頭,不好啃。老段小心翼
翼地招待著老芹,眼睛卻在老芹的臉上反復(fù)地讀著。老芹的臉象一部無字天書,老段讀了半天,也沒讀出個子丑寅卯來。
老芹喝了口茶,滿臉堆著笑,說,老段,我今天是來關(guān)心你的。
老段說,謝謝老芹對我的關(guān)心。
老芹說,說深入一點,我是代表工會來關(guān)心你的。
老段說,謝謝組織對我的的關(guān)心。
老芹說,不要那么客套,客套了顯得生分,今天就你一個人在家?
老段說,藝藝也在家。
老芹說,既然藝藝在家,叫他出來,大學(xué)生嘛,應(yīng)該參與家庭建設(shè)。
藝藝出來了,叫了聲阿姨,老芹拉過藝藝,坐在自己的身邊,說,看這孩子,眨眼的功夫就長成大人了。
老段說,老芹,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芹說,有事,好事。我這人啦,沒什么本事,在單位里只知道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從來就不知道關(guān)心人,今天呢,我受人所托,跟你做回紅娘。
老段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說,你……你跟我做紅娘?
老芹看見老段受盡驚嚇的那個樣子,說,不要激動喲,都是過來的人,就是沒吃葡萄也知道葡萄是酸的。
藝藝屈起食指,在芹蕓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說,阿姨,你是神醫(yī)喜來樂喲,你咋知道我爸爸心上的病,我爸爸就缺一個白天做飯的,夜晚撓癢的阿姨了。
老段說,臭小子,吃雞下巴啦,不要嚇說。
老芹說,看你老段,兒子都支持你啦,你還扭扭捏捏的干什么,你應(yīng)該為有這樣的通情達理的兒子高興。
藝藝說,阿姨,你說,你介紹的那個阿姨是個什么樣兒,不會是只母老虎吧。老芹說,看這孩子,真淘氣,我怎么會給你爸爸介紹一只母老虎呢。
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不光藝藝想知道那個阿姨是個什么樣兒,老段更想知道老芹介紹的是誰。其實,就在老芹說跟他說做回紅娘那句話起,他心里就在盤算著老芹介紹的是誰。芹蕓?不對,老芹不可
能跟芹蕓做媒的,這樣的好事怎么可能落到他老段的頭上呢。就在老段胡思亂想的時候,老芹說,老段,你家的祖宗真管事呢,叫你交上這么個好運,財神菩薩跟著你啦,看你喲看你,老段,你出苦海了,你知道誰相中你了。
老段緊張地望著老芹,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兒。
老芹說,華泰染業(yè)公司華總的………
老段眼里放出了綠光,脫口而出的說,私人秘書?
老芹一臉的嚴(yán)肅,說,開什么玩笑。華總的姐姐耶,一個資產(chǎn)過千萬的富婆。只是年齡大了一點,七十八歲。
七十八歲又怎么啦,老芹在那里自我解嘲地說,七十八歲的女人最心疼小男人了。老段啦,人活著為的個啥呢,不就是為的一個舒服,為的一個自在,說雅點,為的是個前途,說俗點,為的是個日子,你跟華大姐在一起,難道是圖她的容貌?圖她的年齡?不,你圖的是她的日子,圖的是她手上的金錢。
七十八歲的人了,還能蹦噠幾天,就算你陪她委曲幾年,等她腳一伸,她在香港、深圳的房產(chǎn),公司不就是你老段的了。
藝藝“哇”地一聲叫出來,說,阿姨,你真會說,你說得我都躍躍欲試?yán)病@隙嗡浪赖囟⒘怂囁囈谎?,芹蕓裝著沒看見,說,誰叫你爸有才華呢,昨天夜里,華大姐和華總還有主管工業(yè)的副市長看了你
爸爸指揮的那場晚會,華大姐聽說你爸是個單身,就相中啦,今天一大早,華總和副市長來到我的家里,托我做大媒。副市長說,華大姐準(zhǔn)備到市里投資一個大項目,這不光是一個婚姻問題,而是一個招商引資能不能夠成功的大問題,說穿了,是市委市政府交給文化的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wù)呢。藝藝聽說后,連忙舉起雙手歡呼了一陣,將手握成拳狀,做了運動員勝利后經(jīng)常愛做的那種動作,高高地叫了聲“耶!”
老爸,我支持你。
老段說,不行,我不干。我一個堂堂的藝術(shù)家,怎么能夠守著一具活尸過日子呢,我的激情,我的藝術(shù),我的聲譽,還有我的信仰。
藝藝大笑起來,說,老爸,你說錯啦,現(xiàn)在是市場經(jīng)濟。如果你生活在十八世紀(jì)或十九世紀(jì),你談的應(yīng)該是激情,應(yīng)該是藝術(shù);你生活在二十世紀(jì)的五十年代或六十年代,談的應(yīng)該是聲譽,應(yīng)該是信仰
;可現(xiàn)在步入了二十一世紀(jì),二十一世紀(jì)是個物欲橫流的世紀(jì),你要激情,你要藝術(shù),你要聲譽,你要信仰,你要得了嗎。你說說,我在大學(xué)里是學(xué)藝術(shù)的,我是多么需要一臺電腦,而你從大一許到我大學(xué)
畢業(yè),還沒見到一個電腦的影子。錢,錢才是最珍貴的。
老段說,你閉嘴,你脫了幾天蛋殼,就想教訓(xùn)你爸啦。
老芹說,老段,你不要激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喲。
老段說,老芹,你不要再說了,你的好心我領(lǐng)了,可我已經(jīng)有人了。
老芹說,誰?真的這樣,就當(dāng)我沒說了。
老段脫口而出,說,你的妹妹,芹蕓。
老芹跳了起來,說,老段,你不是在說夢話吧。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6
老芹認為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成了現(xiàn)實,芹蕓和老段同居了。
近一個星期,老段沒有到單位里上班,除了在家里守著芹蕓,當(dāng)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有些不敢看老芹,因為老芹非常反對這樁婚事。老芹走到哪里,都是一泡氣一泡氣的,話說不到三四句,
就說到老段的身上去了。這個老段,這頭色狼,這條土地蛇,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你知不知道,他老段今年五十五歲了。意思是說,老段這頭五十五歲的老牛怎么能夠吃她妹妹這棵三十五歲的嫩草呢。
小張和小鄭聽了,捂著嘴笑。在小張和小鄭的眼里,老段和芹蕓是再般配不過的了。老段是老了些,但老段是藝術(shù)家,是知識分子,而且他的身體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煅煉,也顯得非常非常棒。要是時間倒回個三十年,倒回到知識分子非常吃香的那個年代,莫說老段五十五歲,就是再大個四五歲,同樣有黃花閨女拜倒在這位藝術(shù)家的腳下。小張小鄭跟芹蕓已經(jīng)很熟了,她們都是一個叫作“冰美人”美容店里的??停敲廊萦?,她們非常羨慕芹蕓那張臉,咋那般的嫩,這種嫩不是美容師做出來的那種嫩,美容師做出來的那種嫩停一個療程就反彈了,而她這種嫩,是天生麗質(zhì)的嫩,是男人喜歡的那種嫩,手指一按一個白印兒。她們?yōu)檫@位麗質(zhì)佳人,華總的私人秘書獻身于老段,獻身于藝術(shù)家而由衷的高興。現(xiàn)在有些人不是說文化在貶值嗎,怎么可能呢,老段和芹蕓的結(jié)合不是有力的佐證嗎。
老段和館長進來了,小張和小鄭起身相迎,老芹見老段來了,鼻吼里“哼”了一聲,挽起絲線編織的手提包就下班了。館長笑了,說,由由她,生米做成了熟飯,吃不吃只是個時間的問題。小張,你跟段老師開一個結(jié)婚證明,跟民政部門聯(lián)系一下,幫段老師把手續(xù)辦了。老段從包里拿出一大包喜糖,說,感謝大家,感謝大家,我老段能有二春,是單位的造化,是同事的造化,感謝啦,感謝啦。
老段拿著單位出具的證明,心情出奇的好,到了家里,就要邀芹蕓到民政部門去辦理結(jié)婚手續(xù),老段的兒子藝藝回來了。藝藝見到了老段,劈頭蓋腦地說,爸,我今天鄭重地跟你宣布,我……我也要結(jié)
婚啦。
老段說,你再說一遍。
藝藝說,我要結(jié)婚啦……!
老段站在那里不動了,說,你要結(jié)婚了,你跟誰結(jié)婚了。
藝藝說,華總的姐姐,華老太太。
老段象被雷劈直了,說,藝藝,你也太新潮了吧,你才是個伢秧子呢。
藝藝說,老爸,我就知道你會反對的,我們有代溝,有代溝你知不知道?你認可的東西不見得我認可,而你不認可的,說不定就是我最珍貴的了。老爸,開明一點,開放一點,你不是找了一個很年輕的
女人嗎,我找一個老女人也很正常呀。我今天回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藝藝從一個窮愁潦倒的大學(xué)生因這段你認為不合適的婚姻一下子變成商界的精英了。剛說完,藝藝的手機響了,藝藝說,爸,我就要隨華老太太到香港去定居了,我會回來看你的。說完,藝藝下樓了。
老段和芹蕓連忙走到窗前,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一輛寶馬停在宿舍大樓的門口,華老太太從車子里也探出半個身子,朝正在下樓的藝藝招手。老段望著那輛寶馬徐徐地開出宿舍大院,整個身子棉條似
的倒了下去。芹蕓慌忙地將老段抱到床上,灌開水,掐人中,按摩,老段總算安靜地躺著了。
窗外,一顆夕陽紅紅地,大大地,發(fā)出燦爛的光芒,在遠處的樓尖上滾動,只一會兒,整個城市被燃燒得通紅通紅的了,芹蕓嘆了口氣,和衣躺在老段的懷里,作了一個小鳥依人狀。